瓦子工厂二楼放映厅,背景墙上挂满”影星的照片(受访者提供/图)
(资料图)
废物故事导演郑仪飞映后交流时说“‘废物’,可能既是一种自嘲,也是一种宣言。”
平流层以下
FIRST主动放映 南昌瓦子角17号
2023.5.13(周六) to 14(周日)
看到这则影展公告,我特别惊讶。上大学以前,我在南昌生活了18年,印象中南昌与电影节、音乐节等当代青年文艺活动毫不相关。如果地标建筑代表了一座城市的某些文化特质,千年以前,南昌最令人瞩目的建筑是滕王阁;新中国成立后,是八一广场和八一起义纪念馆;2006年,我念小学的时候,南昌建了国内最高的摩天轮,每到夜晚,它在空旷的赣江边发出闪亮的霓虹灯光。
我对瓦子角17号(以下简称“瓦子”)充满好奇,为了这场影展,时隔多年我再次来到摩天轮下。避开游客,从一旁的小路走进一栋白色建筑,一间宽敞的展览室就是这次的放映地点。银幕是一块固定在钢架上的大型白色幕布,观众席是几排临时摆放的座椅,但影展的票价让人挑不出错儿,30元两场,下午的室内场,加上晚上的露天放映。
“平流层以下是对流层,对流层是已知生命和人类生活的空间。”“瓦子”的主理人周一用科普常识的口吻来解释影展名称,像一个故弄玄虚的玩笑,又像是意蕴深远的布道。
周一选的两部长篇作品都是小城镇的故事,《之后的一周》背景在广东潮汕,两个女孩决定一起辍学去广州打工,出发前她们在小镇游荡了一周;《废物故事》发生在陇西,一个少年想成为说唱歌手,他在小镇四处晃荡,发呆、创作、观察生活。周一容易被这样的故事触动,他不羞于说出自己小镇青年的身份认同。
映后交流环节,周一请来本地青年导演做主持、高校学者做嘉宾,两部作品的导演没有来到现场,一位提前录制了视频短片,一位进行了现场连线。“瓦子”的观众对映后习以为常,发言时长超出预估,周一仍然流露出导演未能到场的遗憾。
“瓦子”以往的活动预告显示了周一对于导演亲临的渴望。5月11日“瓦子”放映《鲛在水中央》,导演魏东宸来现场交流,周一特意介绍,“瓦子成立以来第一位院线到场映后的省外导演。”2022年12月2日,“瓦子”放映《不要再见啊,鱼花塘》,周一期待地写道,“这应该是2022年第一位抵达南昌的导演,也许也是唯一一位。”但因为新冠疫情,牛小雨最终没来,隔着屏幕完成了交流。
以民间放映者的身份邀请导演,周一被拒绝过很多次,“这不正常吗?就是你谁呀,为什么要跟你连线?”第一次成功是2020年7月放映《生活而已》,导演魏晓波同意进行约半小时的电话连线。周一发现这件事好像没有那么难,之后的邀约也越来越顺畅,“我们2019年成立的时候,一位导演都没连线,2020年连线了三四位,后来就有很多了。”
周一把顺畅的原因归结为“做了一些勇敢的决定”和“坚持了某些东西”。尽管这些“决定”和“坚持”有时候让人匪夷所思。比如,他在不确定的时候辞掉了稳定的国企工作,在被称为电影院寒冬的时期专心经营“瓦子”,在新冠疫情期间随时可能封控的情况下策划了两届“瓦子”的影像周。
周一的理由是:“世界不正常,我们要正常。”
八月看,把那长长的绳索,连成一段光芒的岁月,听,呼啸的风……
在创立“瓦子”以前,周一是一名普通影迷。读大学的时候,他用笔记本电脑“刷”完了豆瓣电影TOP250排行榜,毕业后在济南、北京、天津工作,开始接触公共放映。
放映《鲛在水中央》时,导演魏东宸来到现场交流,是为数不多来到“瓦子”现场的导演(受访者提供/图)
周一印象最深的是看张大磊的《八月》,影片发生在一个燥热的小城夏天,通过不知愁的少年呈现改革背景下父辈的挣扎和悲伤。那是2016年FIRST主动放映济南站的活动,周一没看懂,但看哭了。“那天的场地很糙,大白天放,光都没遮,照在银幕上。我说拍的什么玩意儿啊,可是我直接哭了。”他明白了电影不只是有好莱坞大片,不只有青春疼痛的爱情片,还有关注现实追求意义的独立电影。而且,公共放映的氛围太迷人了。
在长达8个月的时间里,周一每周末都去参加放映活动,直到2017年底回到南昌工作,不适应感扑面而来,“这是一座电影文化的荒漠。”2018年11月17日,《大象席地而坐》获得第55届金马奖最佳剧情片,周一看完颁奖直播后一直等,希望南昌有人能组织放映。周边的省市放映了两圈,南昌还没有动静,周一不等了,他决定自己来,联系版权方、找场地、招募观众。
2019年3月,周一提前三周发布了活动预告,他给自己留了条后路,如果放映前一周没有召集成功,他就取消活动。结果出乎周一所料,接近4小时的电影,80元的票价,118张票,3天售罄。“我要去满洲里了。”“为什么?”“那里坐着一头大象。”“和你有什么关系?”“没关系。”这场放映实现了收支平衡,周一恍然,原来南昌存在一批关心着没关系之物的人。
瓦子角17号正式成立,名字来源于宋代演百戏的瓦肆,“来时瓦合,去时瓦解”,艺人们露天搭台,结束后各自散去,像瓦片一样易聚易散,这符合周一对社群的想象。他原本想起名为“绿洲”,意味着文化荒漠里的慰藉,但不如“瓦子”包容所有,来去自由。
2019年底,“瓦子”的其他发起者相继退出,只剩下周一和奥利奥在打理。周一选片不忌类型,不忌题材,“只要片子有独特的影像风格、独特的导演审美、独特的导演的观念传递,可以是院线片、文艺片、纪录片,甚至可以不是电影,只要是影像就可以了。”成立四年多,“瓦子”举行了一百多场放映活动。
瓦子工厂一楼的酒吧区,“瓦子”放映的票价设置低廉,靠酒水收入作为补充(受访者提供/图)
不过,周一更倾向于现实题材的影片,尤其是纪录片,例如《杀马特我爱你》和《二毛》,“一个是我们那代的杀马特的故事,一个是记录变性人的故事。观看它们需要你对现实和时代有一定的了解,但即使不了解,当你看到一些鲜活的生命展现在大银幕上时,你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感触,看见比观影本身更重要。”
“瓦子”的观众大多比周一年轻了一代,周一觉得自己有传递的义务,“如果你不把过去和当下呈现给他们,也许那帮孩子永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永远看不到边缘人群的生活,他们不懂城镇为什么是这样的,乡村为什么是那样的。”他认同纪实影像项目CNEX的理念,纪录片是“给下一代太平盛世的备忘录。”
死亡诗社Just when you think you know something,you have to look at it in another way.当你认为你知道某件事时,必须再以不同角度看它。
“你最喜欢哪一部电影?”这个问题周一被问到太多次,他的回答千篇一律,“我没有最喜欢的电影,但有三部电影对我影响最大,《死亡诗社》《荒野生存》和姜文的一部电影。”
周一出生在江西永修县,后来他从农村来到县城,又以专科生的身份来到城市,始终感受到自己的局限。大学时候疯狂地看电影,利用工作不停地换城市,是一种报复性的弥补。有时候他会后悔高中时没有好好念书,进入大学得到规范化的教育,回想往事又觉得难分对错。
“周一”是他给自己起的代称,因为他在礼拜一出生。12年前,在永修县的一所高中,人们叫他“平华”。一个没有棱角的名字。在这所高中,学生按成绩排名被划分进不同的班级,周一文理分班时分在最好的班。期中考试那天下大雨,教室玻璃蒙了一层水雾,光线驳杂,色弱的周一把红色水笔看成了黑色,写上答卷,被判了零分,跌进最差的班。
事后周一想,也许当时跟老师说明情况,他会改判试卷。但周一没有,他利落地换了教室,打算凭自己的能力考回去,不承想开启了不务正业的副线。他不上晚自习,天天去图书馆看书,结识了在里面做志愿项目的义工团队,志愿项目的名称是“立人图书馆”,一个旨在“用生命影响生命,用爱激发爱,用自由培育自由”的乡村教育实验。
17岁的周一跟着义工们看电影,参加自由讨论,其他时间踢球,谈恋爱,如果“立人图书馆”存续至今,不知道他们会怎样评估周一这号实验对象。他的高中过得恣意嚣张,高三的妇女节,老师让作为班长的周一给女生买礼物,他选择的礼物是避孕套。高中以后,他考上专科,学了自己没有从事的专业,毕业后为了换城市,每份工作长不过半年。现在,他刚满30岁,没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,负债累累,勉强运营着一个观影和讨论的公共空间。
瓦子角17号的“17”,不是数字,而是年岁,指代记忆中的青春年华。周一没有最喜欢的电影,但有最喜欢的导演——姜文。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里,少年马小军站在烟囱上往下跳,跳进了周一的心里,诠释了他对于青春的理解,“炽烈的,莽撞的,敢爱敢恨。”
大象席地而坐你可以去任何地方,可以去赌,但到了你就会发现,没有什么是不一样的。你留在这里才能解决问题。
周一的负债是因为“瓦子”。2020年10月,周一辞掉国企的工作,在一个遍布餐厅和酒吧的文化创意园里租了间门店,作为“瓦子”的固定活动场地,取名为“瓦子工厂”。一楼是吧台区,二楼是放映室,赤红色的墙壁上挂满了导演和演员的黑白照片。
瓦子工厂的定义是公共文化空间,但周一的设想几近一个理想国,“来的人都是对的人,大家随随便便能开启一场聊天,看书读诗的行为能够被接受,不要那么的商业化。”
除了公共放映,周一做了很多其他的尝试。诗歌分享会——每个人写下一首最喜欢的诗歌,无论原创或摘记,写完后随机让大家抽取,猜测拿到的诗歌是谁写的,说明理由。辩论活动——仿照综艺节目《奇葩说》的形式,让大家讨论生活议题。圆桌倾诉——大家围成一圈聊天。
这些活动都不怎么盈利,以酒水收入作为补充。在周一的策划方案里,瓦子工厂的商业部分另外经营,承接大公司的品牌活动。但商业部分没有做起来,公共性的部分又不愿意向商业低头,周一困在了自己的矛盾之中。
不到半年时间,瓦子工厂就面临严重的财务危机。2021年5月30日,周一在公众号提问,“我们是否应该继续?”后台收到了六十多则留言。“盛紫君”说,“即使停下,你们也已经是这个城市理想主义的先驱者!”“天知道”说,“毫无疑问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,但是根本上是你们在为爱发电,想积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,很难撑下去……瓦子永远是我的电影创作意义内核的启蒙。”
周一尝试了很多办法,试图让瓦子工厂生存下去。他设立了月会员的收费模式,自制精酿啤酒,找寻商务合作,最终瓦子工厂还是没有撑过一年。周一将闭店时间定于2021年10月31日,在他积蓄耗光后的第三个月。“7月份我准备关闭的时候,很多朋友说,好喜欢你这个地方,能不能再留一下?没有你这个地方我该怎么办?我被‘绑架’了,但真正开下去的时候,没有一个人来。”
拍摄纪录片的大学生黄铮记录了瓦子工厂最后的两晚。10月30日,“瓦子”第三次放映《大象席地而坐》,票价收不回成本。影片末尾,大象的哀鸣响起,周一情绪绷不住了,他用一句话跟观众告别,“无论自由相爱与否,人人死而平等,希望死亡不是你的终点,憧憬光明就不会惧怕黑暗。”
10月31日晚上,瓦子工厂举行告别音乐会,以《太阳照常升起》的小号独奏开启,以John Lennon的《imagine》结束。活动没有门槛,酒水免费畅饮,是瓦子工厂开业以来人数最多的一天。
周一希望请来导演做映后交流,被拒绝多次,第一次成功是在2020年7月,《生活而已》的导演魏晓波答应电话连线(受访者提供/图)
周一唱了《那些花儿》,“如今这里荒草丛生,没有了鲜花,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。”
2023年5月13日至14日,“瓦子”合作举办FIRST主动放映展,晚上的放映设置在露天场地,因为周一觉得夏夜晚风很舒服,并且,电影本应该是开放的、公共的(受访者提供/图)
胜利之光Gentlemen, the hopes and dreams of an entire town are riding on your shoulders.先生们,整个城镇的梦想和希望都压在了你们的肩上。
瓦子工厂闭店前的一段时间,摄影记者史玉琨在“瓦子”开办影像训练营,想帮周一赚点钱。活动标题用了他专栏和书籍的标语,“对这个时代最好的敬意就是去记录它”,但只有六个人报名,且跟他预想的人群大相径庭。他以为会有很多学摄影的大学生,结果来的都是开豪车、用名贵相机的年轻女性。
史玉琨给了周一很多支持,做映后嘉宾,帮忙搞活动,周一的要求,他能做到的都会答应。如果“瓦子”是一艘火箭,他觉得自己像是它的助推器,因为这是他10年前想做而没有做成功的事情。
10年前,史玉琨想在南昌创立小型观影社团,放映严肃而小众的文艺片、纪录片,但很快就办不下去了,“10年前圈子太小,一起吃个饭一两桌就够了。”2021年,史玉琨看到“瓦子”的放映信息,加入影迷群,发现其中有13个好友,当年圈子里的朋友再次聚集了。
史玉琨学计算机出身,没有像同学一样扎进初代互联网企业,受《悲情城市》和《站台》的影响,一门心思要做摄影师。在媒体工作的大部分时间,他穿梭在南昌街头拍摄底层生活的故事,偶尔拍自己感兴趣的纪录片。2013年,缅甸北部爆发冲突,他前往中缅边境克钦族人聚集的难民营拍摄了短片《和平之主》。
参加“瓦子”的放映,史玉琨跟其他观众的体会总是不同。看贾樟柯的影片,他轻易会被片中的生活细节打动,家具的摆放位置、炉灶打火的方式,年轻观众很难有感触。看《红毛皇帝》,直播间以外的网红生活冲击着年轻人对底层的理解,史玉琨很平静,主角顾东林就像他拍摄过的许多普通人,直到影片快结束时,Pink Floyd的歌曲《How I wish you were here》响起,他才融进了影片的情绪中。
史玉琨非常珍惜,也很需要这艘“火箭”。他觉得周一的路线是对的,相比起他10年前的资深影迷内部交流会,周一的“瓦子”大众化、休闲化,能让更多的人接受。“10年前我们放一部非商业电影,没有人来,没有谁听说过,现在放映,能坐满,这就够了,你身边有这么多人跟你一起。”
因为想看《大象席地而坐》,周一产生了自己办公共放映的想法,这部片子是瓦子至今放映次数最多的影片(受访者提供/图)
2021年1月,《安稳觉》导演蒋鸿宇来到现场交流,他是第一位来瓦子放映现场的导演(受访者提供/图)
瓦子工厂闭店后,周一没有解散“瓦子”,像是甩掉一个沉重的包袱,整个人松弛下来。去掉商业的外壳,回归公共放映的本初,他也不用小心翼翼地警惕商业侵蚀,而是尝试跟商业和资本合作,参与“瓦子”放映的人,也在有意无意地促成这种合作。
杨洪波在南昌万象影城工作,负责对接“瓦子”的合作事项。影院本身有给予青年导演排片支持的长期活动,其中如果有“瓦子”想放映的片目,影院会拿出视听效果最好的放映厅给“瓦子”做活动场地,给予更优惠的价格。杨洪波觉得周一很酷,他的放映活动有映后交流会,送电影周边,来的观众也比其他场次的更热爱电影。“他们每次看完都会自发鼓掌,会等字幕播完再起身离开。”
鸿鹄里文化艺术空间为“瓦子”近期的两场影展提供了场地,对接合作的工作人员谢子玥在大学时去过几次瓦子工厂,当鸿鹄里想打造成一个当代文化公共空间时,她立刻想到了“瓦子”。她觉得文艺不是高高在上的事情,应该是开放的,所有人都能参与、互动和对话,就像“瓦子”放映的氛围一样。
每次映前,周一会强调观影礼仪,“不屏摄,不玩手机,不聊天,不抖腿,不踢椅背,不磕碰塑料袋。”映后交流时,周一请来专业的嘉宾,但从不强调内容的学术性,观众说什么都可以,分析技法,点评剧情,批评导演,批评周一。放映许鞍华的《第一炉香》后,一个男观众表示失望,他认为电影不应该把葛薇龙的自愿堕落拍成为爱奉献,周一同意他的观点,两名女观众立刻进行了反驳,并且得到了现场大部分人的掌声。
周一为“瓦子”的影迷感到骄傲,他调侃南昌是“文化荒漠”,但他总想跟其他省市的放映活动去比较,不想比别人办得差。“《兰心大剧院》报名了190人,看了朋友圈其他城市的放映,我们这一场的人数比北京、上海都多。”“《鲛在水中央》的导演魏东宸做现场交流,武汉只招募到三十多人,我们有六十多。导演说南昌场是他走过的城市里体验感最好的。”
史玉琨觉得这就像典型的美国励志故事《胜利之光》,一座缺乏生机的小城,却有一支为捍卫小城尊严而奋力拼杀的橄榄球队。“我们想让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城市变得有存在感,就像自己家小孩一样,希望它好,赋予它一些别人都有的东西。”
帕特森我的双腿跑下楼,跑出门,而我的上半身正在写诗。
很长一段时间里,只有周一的女朋友奥利奥陪他一起打理“瓦子”,为了开瓦子工厂,奥利奥也从电影院辞职。她和周一的观影喜好几乎完全不同,但他们都喜欢线下交流。
2021年10月,周一举办了首届瓦子影像周,是江西首次独立影展(受访者提供/图)
“网络上聊一百天,你也不知道对面是什么人,见面坐下来聊天,十秒钟你就知道跟对方合不合拍。”90后进入网络空间时,已经是BBS时代的尾声了,交流变得即时、高效,也变得情绪化,缺乏理性。奥利奥的线上交流经历并不愉快,“在网络上,观点不一致会互喷,线下讨论,即使吵起来,也是心平气和地沟通,线下空间是有意义的。”
瓦子工厂还在时,奥利奥负责打理吧台区,每天晚上,她在吧台倒酒,冲咖啡,观察在吧台坐下来的客人。“一排陌生人,经过一晚上的闲聊就熟悉起来了,这在别的地方太少见了。”
奥利奥和周一相识于一场线下活动,奥利奥觉得周一很谦逊、有趣,最重要的是,跟她一样不像成年人。“我遇到的大部分同龄人都会有点像我的领导,想着怎么赚钱、买房、升职,而不去想自己喜欢做什么,我会感觉他们是成年人,而我不是。”
和周一一起开瓦子工厂,也是因为她想做一些“不一样”的事情,不按照大众的想法,去考虑到了多少岁要结婚生子,要达到什么成就。瓦子工厂闭店后,奥利奥在找寻新的职业方向,她的上一份工作是咖啡师,做了半年,2023年年初重新找工作,目前还没找到。“很难,因为要兼顾放映活动,我想找不那么忙的工作。”
奥利奥没有庞大的规划和野心,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就可以了。她憧憬的人生是过《帕特森》主人公那样的生活,“他在一个很小的城市里开公交车,每天按固定的路线行驶,一边开车,一边写诗,他自己写,也不发表。有一天他的诗集丢掉了,他就重写。写诗这件事让他和别的公交司机有区别,但他又不以诗人自居,他只是做一个公交司机。”
和奥利奥相比,周一的人生规划更不具体,“我希望做一个此刻有价值的人。”此刻,做公共观影和讨论就是周一的价值,他坚信这件事的意义。
“意义是什么?”我问。
“可能也没那么多意义,意义是人虚构出来的词,给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动力。像《宇宙探索编辑部》,唐志军一直在找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。”
“最后他没有找到。”
“但他依然活下去了。”